長篇小説連載：旮旯窩人在上海（五）

9

拿上新牀單，再次推開206病房門，楊水鳳就衝我嚷着"你端盆水，先給他擦洗擦洗，我把地拖乾淨。"

"擱地上擦洗?地上太涼了，要不擱牀上洗?"我看老頭躺地上，實在是很可憐。

"挨球的老巴子，就在地上擦洗。"看楊水鳳一臉厭煩，態度堅決，我只好去衞生間端水。

楊水鳳把地上的糞便拖乾淨，掐着腰站牀邊看着，老頭仰八叉躺地上，稀稀拉拉幾根白頭髮支叉多高，半閉眼，嘴角淌着鼾水，皮膚慘白，枯枯雛雛，嘴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。我帶上膠皮手套，先用衞生紙把老頭的前身擦一遍，擦去烏黑髮黏的糞便，再用温濕毛巾從上往下排着擦，前身擦乾淨，抬到乾淨的地板上，翻身，臉朝下，擦後面的身子。擦完老頭的前後身子，我額頭直冒汗，倆腿蹲的發麻了，扶着牀沿站起身，喘口氣，看護工頭再讓幹啥。

"咱倆把他抬牀上"楊水鳳估計剛才折騰累了，有氣無力地對着我説。安置好老頭，天麻麻亮了，病房裏靜下來，我回207病房。

我累的很，趴在牀沿上睡着了，迷迷糊糊中，被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吵醒了。身子不想動，趴在牀邊發癔症(愣神)，無意間，看小魚神色慌張地從我的身邊經過，斜瞪着眼，閃我一下，神祕惡毒的眼神兒。我心裏"咯噔"一下，坐起身，伸個懶腰，瞌睡勁兒消了大半，恍惚覺得哪兒不對勁，心裏彆彆扭扭，咋就覺摸着奇怪!

不一會兒，護士長帶一個小護士查房了。每個櫃子都檢查一下，小護士打開我的櫃子，扒出五件新工裝，眼瞪多大，看着護士長説:"頭，不對啊，陳三兒櫃子怎麼放這麼多新工裝?"護士長也瞪大眼睛看着我"陳三兒，你從哪裏弄這麼多工裝，這屬於偷竊，是違反醫院規定，要罰款開除的!"我一聽急了"護士長，這些工裝不是我的，是小魚放我這裏的，她説她櫃子放不下。"護士長疑惑地看我一眼，又看看小魚，問"陳三兒説的是真的嗎?"這還有假，我心想，小魚昨天放我這裏還説"先暫放兩天，騰出櫃子了再拿回去"。"護士長，天地良心，我真不知道這事兒，誰知道她的新工裝是從哪兒弄的?"小魚跟護士長保證，新工裝不是她的。

我驚得嘴都硬撅了，咋也不相信自己的倆耳朵，是聽錯了?

10

我沒有聽錯，小魚就是不承認五件新工裝是她的。

護士長沒收了五件新工裝，鄙視地看着我"等着吧，隨後再處理你。""護士長，小魚壞良心，她不是人，她冤枉我啊!"我肺都要氣炸了，嗓門提多高:"今兒誰冤枉我，我跟誰拼命，孫小魚，你摸摸自己的心口窩，問問自己，你有沒有良心!"我指着孫小魚叫喊着，自己震得自己耳根嗡嗡響，屋裏的仨病號一律扭頭看着我，連平時半植物人的3號牀老頭都復甦了一樣，眼裏閃着光。

我伺候的老頭始終沒有説話，他是胃癌，吃不下飯，瘦的皮包骨頭，幾乎成夜何地哼嗨呻吟。此時，老頭居然出奇地肅靜，躺在牀上，扭頭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，瞪眼看着我，眼裏潮潮的。

護士長根本不聽我説，她那個瞧不起人的眼神，比殺了我還難受，沒一個人替我説一句公道話。我的驢脾氣上來了，扯着嗓門大聲吆喝起來。隔壁206病房的護工頭聽到動靜，慌張着跑過來，問護士長情況，小護士嘴快，趕緊給護工頭説了這裏發生的一切。

我本以為昨個半夜，費那麼大力氣幫護工頭伺候病號，她肯定會替我説句公道話，誰知護工頭也向着孫小魚，説的更難聽:"這剛來兩天，就敢私藏東西，家賊難防啊，護士長，這個不處理會行!"護士長哼了一聲，斜眼看了一眼護工頭，轉身離開了。

我周圍一圈看笑話的護工，七嘴八舌:"才來的，不知偷啥東西了，"“手腳不乾淨，留着也是禍害”“可不是，看着也人模狗樣，卻是個賊婆娘”……我心口開始隱隱作痛，倆手控制不住，嘚瑟地厲害，怒火沖天，上前一步，抓住孫小魚的領子，撕扯起來。孫小魚也不讓差兒(示弱)，抓住我的衣服前襟，糾扯着，我倆扭作一團。

最可恨的是護工頭，她不息事寧人，還火上澆油，上來一把抓住我的一隻手，我只剩一隻手對付孫小魚，我們三個扭到一起，也不知誰，指甲抓到了我的嘴角，一陣狠疼，一股温熱的鹹腥味，流進了嘴裏，我尖利地叫喊着，甩開膀子拼命，207病房亂作一團，雞飛狗跳，估計她倆想不到，我耍起潑來不要命，被嚇住了，等我再上前撕拽時，倆人嚇跑了。

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，也不管病號了，尥蹶子跟着，跑出病房，邊跑邊喊，叫喊聲驚動了整個醫院病房大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