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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连载:旮旯窝人在上海(十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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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连载:旮旯窝人在上海(十七)

趁乱,我离开了五朵家。背着包袱,

开始了新的溜逛。

心里咋恁惦记着老太太的葬礼,恁惦记着五朵的婚事哩。老太太走的太急,连声招呼都不打,急哩八慌就找她故去的家人了,连点征兆都没有,你说没征兆吧,好像也有,临走前两天,精神不好,耷头蔫脑,有天半夜睡不着,还喊我说话儿,我迷迷糊糊地听她说,好像又说起了她以前的事儿,嘟嘟囔囔地说,人活着,活一辈子,不管活多大岁数,都得离开这世上,现在日子好了,不愁吃不愁穿,她还想再多活几年。我说,你心眼好,对人实诚,老天爷肯定让你活过一百岁,放心吧。她呵呵笑了,说我会说宽慰话,说这辈子也没啥遗憾,孩子们都过得挺好,都可孝顺,就是不放心五朵,独自带着孩子过20xx年,孩子大了,去了国外,剩下她自己,孤孤单单的,跟前一个孩子真是不中。她躺床上恁多年,多亏五朵天天陪在她身边,要是有一天,她走了,五朵咋办,她还想看着五朵结婚,有个归宿,她才放心走。我说,你不会走,身体没啥毛病,能吃能喝,想恁多干啥。再说,五朵不是找到她的爱情了吗?天天这俩字挂嘴边,你看她天天开心地跟喝蜜了样,你那未来的老女婿人也好,没啥担心的。她叹口气,轻轻地自语着,知人知面不知心啊,以前她偷偷算过命,算命大师说五朵命里没有好男人,我说算卦的也不能全信,不过我心里可信算卦先生的,这只是嘴上宽慰老太太。人的命,天注定。

我慢悠悠在路上走,一立春,风也不恁冷了,吹到脸上,柔和和的,细腻腻的。天透亮,路边一棵棵梧桐树,一片片嫩叶露个小茸头,黄着绿着。咖啡厅旁边,几棵玉兰树,头顶上的几朵花蔫巴了,花期过了,春也留不住。倒是那些院里的几棵梨树,伸出头,开的热热闹闹。这花跟人一样,这个开了那个败了。几只鸟,从皱巴巴的玉兰花身边飞过,叽喳着没入水嫩的梨花堆里,喳喳喳,只听见叫看不见影儿。扑棱棱,鸟飞跑了,梨花雨落一地。这棵梨树咋跟老家院子的梨树长得一样。老家院里的那棵梨树,几十年了,弯腰哈背,不像别的树,直溜溜的,跟个病人一样,长成这样了,还是倔着不死,年年开花结果,果子还甜的很。我眼里咋开始发涩,要是能现在回家多好,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,再好再热闹,也不是自己的家,跟丢了魂样。唉!以后咋弄哩。

走到一个家属楼前,我停住了。几个晃眼的字“中介公司”,我眼一亮,心猛咚咚两下,俩脚刺溜一下滑进了屋里。这间屋子不算大,正当门放一张桌子,桌子上放一台电脑,桌后面坐一个五十多岁的圆胖女人,脸上冒着油光,厚嘴唇跟机关枪样冒着白沫,说得正酣。她跟前那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恳请着:“大姐,你就帮帮忙吧,我在咱这里等好多天了,兜里只剩三块多钱了,实在是活不下去了,行行好吧,大姐。”胖女人白了她一眼,鼻子里哼了下,把头扭到别处了。年轻女子伸长脖子还想在说点啥,胖女人头往下一勾,啥也不想听了。年轻女子咂咂嘴,拉着脸扭身坐回长椅子上。我一看,这年轻女子长得跟花儿一样好看,重眼双皮,红里透白。驼色毛呢大衣,毛绒绒地紧裹到身上,俩胸脯跟小山包样鼓得老高。看样子不像是乡下人,又不像是城里人。我疑惑着,恁好的人才都找不到工作,我长成这样,要个头没个头,要模样没模样,还有啥指望呢。

我心里怵着,抬眼看桌后的胖女人,她估计是说累了,正斜楞着眼发呆。我上前,笑着打招呼:“大妹子,你好!我是来找工作的。”胖女人慢慢转了一下眼珠,磨了磨身子,上下打量我,问:“身份证呢?”我赶紧从兜里摸出身份证,小心地递过去,笑眯眯地看着她。“给,照着身份证填张表。”胖女人扔给我一张纸,我拿起纸,仔细看,是张表格,把自己的名字,身份证号码,哪的人,会干啥工作都填上去。多少年不写字了,手生,提笔忘字。在工作栏里,要填写“护工保姆”,可是,“护工”写完了,“保姆”俩字咋也想不起来了。我不好意思地四下寻摸着,看问问谁。刚扭脸,身边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伸长脖子正看我的表格,她抬眼看我,脸上笑开了花,粗嗓门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也是河南平顶城人?我的手哆嗦了一下,笔差点掉了。

千里之外,遇到了老乡,她的眼窝里亮晶晶的,我的眼窝里也酸溜溜的。她帮我写下“保姆”俩字,我们认识了。她叫李春枝,住平顶城八矿,离我的乡下老家曹镇只二三十里地,挨得可近。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亲人,春枝说她在这个中介所呆两天了,找工作的外来人太多了,净是女人,排长队,僧多肉少,工作难找,看看小小屋子,站着的,坐着的,挤得满满当当。好不容易等来个雇主,女人们马上蜂蛹着,围上去,里三层外三层,脸上笑的花儿乱颤的,等着雇主挑兵挑将,骑马打仗。好不容易被挑中的,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家屁股后面骑马打仗去了,留下一大堆翻着白眼咒娘骂爹的主儿,没看上咱,那雇主是瞎了眼,咱再等好的主家。女人们互相抱怨着,互相提防着,生怕坐在身边的人选走了,留下自己干巴巴地等着。

李春芝私下里告诉我,那个年轻女子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了,还是没主家要她。我奇怪,她恁年轻好看,看上去干净利索,为啥没人要呢?春枝不敢大声,低声嘀咕着:“保姆这个活儿,年轻漂亮的不中,不保险,弄不好就出事儿了,听说这个女人是被主家辞退的,刚去不到一个月,就跟主家男人勾搭上了床,被女主人发现,到中介所闹个底儿朝天,差点砸了中介所,就这样了,她还恬着脸来,死皮不要脸。”哦,原来是这样的。年轻貌美也不是万能的。看来人家说的‘天生我材必有用’,真是不假!像我这种,半老婆子,干净利落,相貌丑陋,绝对占优势,老天爷真是公平,让我自卑半辈子的塌鼻子,小眼眯在众多高鼻梁,大眼睛中招摇,以前可真不敢想,我有做护工保姆的天生条件。我心里暗自高兴,我说我对自己的小眼塌鼻特别有信心,春枝咯咯咯笑起来说:“你就是年龄大了,不好找。”一提到年龄大,我又泄气了。

在中介所白等两天一夜,晚上没地方去,我俩就轮着占住长椅子不走,等到半夜,人都走了,一起挤在长椅子上眯一晚上。椅子太窄了,幸亏我俩精瘦,捋顺在椅子上不敢乱动,眯缝着眼胡乱睡一会儿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等到第三天一早,老天爷可总算是开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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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早,春枝就睡不着了,从凳子上坐起来,眯缝着眼儿,跟吃了屁豆样,嘎嘣脆地朝我笑。“你咋恁高兴哩?”我奇怪地瞅着她。“我昨晚做个梦,咱俩都找到工作了,你兜里装可多钱,发财了,要请我吃饭,我笑醒了。”“想的怪美哩,梦都是反着的,我兜里只剩下二百块钱了。咱俩今天说不准还泡汤。”我嘴里这么说着,心里还是祷告老天爷,春枝的话好歹应验吧。

“老三,你说,要是来一个雇主,咱俩人咋办?”春枝歪着头问我。“当然是你先去了,你来得早,你肯定得排我前头,我再等嘛。”我说的很坚决。“那咋中哩,你先走,我不能在你前面走。”春枝比我还拗。“这咋会中?这指定不中,你先走,干啥还讲个先来后到哩。”“老三,你想想看,你都五十五了,岁数太大了,不好找活儿,我比你年轻十来岁,好歹比你机会多,要是有人要你,你就别推三脱四的,听妹子的准没错。”春枝可认真地看着我。我心里一阵翻腾,咬紧牙忍住泪说:“咱俩弄的跟真的样,连个雇主的人影都没见,你让我,我让你,好像真有这回事儿样”说完,我俩嘎嘎嘎笑起来。

话音止,笑声落,刚刚说的话果真应验了。真是应了那句老话:说人不离百步。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墩男人,西装革履,四派脸,浓眉大眼,声音洪亮。“谁是这里管事儿?”他俩眼往四下里踅摸着。一大早,中介所的胖女人这会儿没在,估计是去厕所了,春枝坐在长椅上发着呆,是不是想她昨晚的美梦哩。我看没人应酬这男人,赶忙站起来说:“大兄弟,管事的去厕所了,你是不是来找保姆护工的?”“你是谁?”男人轻飘飘看我一眼,不屑地把脸扭到一边了。我立马觉得血往脑门子上涌,脸发烫,心里埋怨自己多管闲事,扭身重又坐回长椅子上。“你自讨没趣,人家都懒得跟咱这种人说话,怕小了身份。”春枝的俩眼鼓得跟蛤蟆样,看起来木呆呆的样子,其实啥都看得清清楚楚。我翻了一眼那男人,又翻了一眼春枝:“咱这种人咋啦?又没有指望别人吃喝,靠自己的俩手劳动挣钱,凭啥看不起人!有钱就了不起了,我就是不服气!”我故意提高嗓门,指桑骂槐。我斜瞪一眼那男人,四只眼竟碰到一块了,他眼神愣怔一下,躲闪一下,忽悠漂移走了。我心里暗暗得意,他认输了,今天他要是挑住我,我也不惜的跟他走,让他知道有钱没啥了不起,别动不动就看不起乡下人。

那男人果真挑住了我。他出去了,中介所的胖女人笑嘻嘻地向我招手过去,我走到电脑桌跟前,也笑眯眯地看着她。她嘴一咧:“陈三,你运气真好,来两三天就遇到主家了,这个主有钱,点名要你,啧啧啧,也不知看上你哪点了!”头几句我爱听,最后一句我不爱听,我除了年龄大点,鼻梁塌点,俩眼小点,这仨特点又不影响当保姆,再说了,这些都是当保姆的优势,凭啥恁看不起人,今天我还就拗到底了。“妹子,李春芝来得比我早,她该排我前头,我不能加塞啊。”胖女人愣怔一下,上下打量我一番,砸着嘴说:“你也不睁眼看看,现在工作多难找,随便挑一个,那个,那个,条件哪一个比你差?这些人都等一个多月了,还没人领走,有人要你,是看得起你,你还在这里假惺惺做好人,好,你只要不后悔,就在这里很等吧,我看你等到什么时候!”胖女人说完,扭着屁股出去了。我心里有些后悔了,但一想起他们瞧不起人的眼神,又不后悔了,大不了再等,我就不信,大上海有钱人,都看不起乡下人。

我溜到门口,支叉着耳朵,听胖女人跟胖墩男人都说些啥。“你点名要的陈三,这人不行,岁数太大了,又老又丑,脾气还不好,要不,换一个怎样?”“怎么,她不同意?”“嗯,你再进屋看看,另外一个,叫李春芝,比陈三条件好得多,看你能不能相中。”“我就要陈三这个人,你再问问她,有啥条件,我可以满足她。”“那,那好吧”。我听见踏踏踏进屋的脚步声,赶紧一溜烟跑到靠墙的长椅子上坐着。李春芝看着我,摇摇头,手指头捣着,砸着嘴:“啧啧啧,恁好的机会,你让给我,恁逞强弄啥!”春枝的话硬中夹软,我知道,她心里感激我,她不担心她自己,她担心我,因为她条件比我好。胖女人进了屋,咧着嘴,浑身乱颤,径直朝着我俩过来了。她趴在我的耳边,压低嗓门说:“这主家就相中你了,你有啥条件,他满足你,这下可以了吧。”胖女人的语气软和多了,我这辈子最不敢听软话,一听软话就投降。我扭头看看春枝,她好像也听见了,她使劲朝我挤挤眼儿,点点头,意思是让我同意。我还是拿不定主意,呆着眼犯寻思,春枝急了,冲着胖女人大声说:“我给她当家了,你就给主家说,只要给的工资高,陈三就同意。”胖女人笑呵呵地说:“这就对了,你出来不就是挣钱的,较那真干什么。”还没等我说啥,胖女人又乱颤着跑出去了。

我背着行李卷,跟在胖墩男人屁股后面,出了门,心里跟丢啥东西了样,回头看一眼,春枝站在中介所门口,眼巴巴地朝我这里看,眼里亮晶晶的,我的鼻子一酸,冲她摆摆手,赶紧扭过头去,也不知道春枝啥时候能找到主家,老天爷,保佑春枝吧。

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高档小区楼,院里红花绿叶,亭台楼阁,小桥流水,可美了,住这里真是带劲,有钱人就是会享受。人真精,楼道里按个电梯,16层楼,“忽”一下就到了。开门进屋,屋里倒没啥主贵摆设,正当门客厅的沙发有些破旧,一看就是好多年前的老样式。沙发前一张茶几,枣红色油漆掉的斑斑驳驳,茶几上的杯子也是老古董。电视柜跟茶几年龄差不多,上面的小电视倒是怪小巧精致,用白底红花的电视罩包裹得严丝合缝。我寻摸着看的功夫,从卧室里出来一个小老太太,小低个,还没我高,花白头发,三角眼,八字嘴,脸跟毛毛虫爬了样,拐着弯皱巴巴往下耷拉着,整个脸像乡下野地里的老榆树皮,看起来跟俺村里快一百岁的小老太巧萍。我正想着,称呼她啥合适哩,老太太开口了:“你是哪的人?叫什么,多大了?”她跟别的人不一样,说话可快,连珠炮样,上海味的普通话。我刚张开嘴说我是河南人,老太太马上翻脸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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